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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居隅怪奇事件簿]今日Hermitage照常营业。

[前言]比起cp也不像cb的送书人×店长。字数约5k,时间轴在四章之前。

[正文]

今天的新都很不对劲。

店长叼着烟卷踱到书店窗前,仰头望了一眼天空,随即吐出一个雾白色的烟圈,让它缓缓弥散在雨天迷蒙的雾气里。长短参差不齐的烟蒂在烟灰缸里无处容身,像是点燃了的熏香般向上以匀速挥发出十足呛人的气味。然而即使于这狭小的二十几平米书店里有这么一台人形自走抽烟机在,空气中仍旧泛着一股潮湿和腐烂的征兆——当然不是那些经由送书人之手转交于他,然后又被分门别类地摆在书架上的那些破损不堪的古籍和研究文献。作为民俗学者和人类学教授的自尊心与习惯使店长对书的爱护更甚于自己的肺叶,当然后者到底有没有被爱护过还要另说。

那种感觉,或者说味道,来自于“外面”。

店长读过生物学家F.A.Brown的那篇论文,其内容是即使在地区内没有海洋的环境下,牡蛎仍旧会随着当地的潮汐时间开合。一片不存在于地球上任何角落的海。而店长感觉现在自己就像那只水族箱里的牡蛎,Hermitage的周围是无形的水箱箱壁,不存在的潮汐在他耳边沙哑地起伏盘旋。

“不存在……吗。”店长咬着短短一截烟蒂自言自语,烟灰落在并不干燥的窗台边沿。

从今早醒来就开始在耳边挥之不去的奇妙声音正是所谓的“潮汐”,意识到这点之后顾不得洗漱的店长从二楼的窗户向外窥探到的则是这样一幅光景。天空如同海洋般起伏着不规则的波浪,取代厚重积雨云的是暗色翻涌的潮汐,仿佛风暴降临前不祥的预兆。渗水般永无止歇的暴雨自上而下降临,从下方仰望甚至能够透过“水底”向深海的内部窥探,而阳光早已应景似的销声匿迹,即使用高倍望远镜向内观测也只是徒劳的一片深黑。

尽管新都异常事件频发,但店长自认为不存在能够看到这幅光景之后还能够保持镇静的“一般市民”,倒不如说,现在新都的状况才是最大的异常——

除了天空,一切都没有任何变化。

浸湿了裤腿的迟到上班族打着伞匆匆地跑过浸水的街道,讲电话的声音被高分贝的汽车鸣笛盖过;三五成群的学生正在站牌下等待公交车,讨论的内容除了抱怨正在倾盆而下的暴雨就是昨晚的电视剧;书店对面公寓里拎着环保布袋出门买菜的大妈对着单元门上的水帘一拍脑袋,踏着气势汹汹的脚步又折返回楼上取伞。没有人哪怕多看一眼天空的异状,似乎店长才是一群正常人里唯一的神经病。

事实上神经病远不止他一个,被潮汐声吵醒的小猫难得地早早从三楼下来,对着天空的不可名状目瞪口呆,然后又在店长涉嫌雇佣童工的威逼利诱(泡面)下开始在网路上调查;深红的电话则在店长起床后没过多久就打了过来。尽管从语气里就能闻到隔夜发酵的浓郁酒精味,大律师本人还算得上是相当清醒且震惊:“喂?新都今天这是怎么回事?天上那个你看见了吗?”

隔着电话都能够想象到深红皱着眉揉着一脑袋乱糟糟的短发缓解宿醉头痛的样子,而自己又明显不是她第一个询问的对象,店长只好给左小剑打电话,希望与“上面”关系不错的私家侦探能够提供一些线索。然而年轻侦探似乎并不属于这群“神经病”的范畴,在反复确认了左小剑看到的只是阴云密布的天空与暴雨而无其他异状之后,店长还是将实地调查的任务拜托给了侦探,想必后者此刻正在新都天文台上独自迎接不断扑面而来的雨水和狂风。出于明显的人手不足,在网络上一无所获的小猫最后也百般不情愿地出了门,留下活动范围仅限于Hermitage范围内的店长对着空无一人的书店发呆。

店内的书籍早已被翻来覆去读了好几遍,留在书店里当吉祥物的日子也只剩下用读书打发时光的无所事事,然而店长并没能够从中回忆出任何有价值——哪怕是稍有关联的线索。前几次解决事件显然要归功于送书人“雪中送炭”般带来的资料和典籍,虽然不是很想再见到那张表情淡漠的脸,店长还是忍不住期待了一下这次他能够带来些什么新的提示。

 

 

 

“您还在这里,这真是再好不过了。”毫无起伏的声调却具有相当的穿透力,不经思考也知道是谁正站在楼下。店长毫不怀疑如果没有那个奇怪的“一进入Hermitage内就会被某种神秘力量压倒”规则,送书人绝对会不请自来地突然出现在他的起居室里。

啊,泡面盒忘记倒掉了。店长后知后觉地想起被他吃了两口就忘掉的晚餐。反正现在不会被人看见,待会儿再收拾就好。

今天的送书人似乎有哪里和往常不同。尽管衣着的整洁、或者说古板程度,以及行为上某种有些刻意的表演欲与通常一样别无二致,但仔细看上去似乎带着些微不自然的急促,以及完全不符合他称呼的(店长的目光上上下下扫了三遍后终于确定)——完全没有带书过来。

站在二楼老旧铁质楼梯的缓步台上,店长既没有邀请对方上来的意思,显然也没有自己下去的打算。先不提仍没理出头绪的“自己为什么会被通缉”,被这个人所搭救而寄居在Hermitage是不争的事实,离开书店的范围仿佛刻在本能中的危险因子。

“看见你出现在这里,真是再坏不过了。”

标准开场白。如果有路人恰好路过Hermitage门口,大概会以为是两位熟稔多时的老友在叙旧。店长借着雨幕中路灯昏暗的光线摸出打火机,火光一瞬之间照亮了没什么精神的瘦削脸颊,“所以——有何贵干?”

比起直白的逐客令有稍微好上那么一点,怎么看都不像是应该对搭救过自己的人使用的语气。但店长似乎对眼前这位不速之客有着天生的恶感,关系也始终维持在不温不火的距离感上。

 

“您对视觉有何了解?”

被抛出了似乎与状况无关的奇妙问题,店长不着声色地皱起眉头斟酌词句。“光作用于视觉器官,使其感受细胞兴奋,其信息经视觉神经系统加工后便产生视觉——据说至少有80%以上的外界信息是人类经视觉获得[1]……你的意思是说,天空的异状只是所谓的视幻觉?”

特意在暴雨的深夜跑到店里,难道只是想要来提醒我该去看看眼科了吗。店长在心中默默腹诽。但是想起下午凌先一脸担忧地跑到店里给自己推荐眼科医生,又怎样都让人没办法笑出来。

仔细想想似乎是能够说得通的结论。不论新闻报道或是论坛帖子,除自己、小猫和深红以外并没有任何人目击到这一违背常识性的现象。如果“那个”只是幻觉,就不难解释为何如此庞大的水体却完全不受重力影响,左小剑的调查报告也显示透过大气层的宇宙辐射均为正常值,似乎并没有一层有形的水体正在阻隔。

集体性突发视幻觉?如果只是自己和小猫倒是还好理解,毕竟蜗居在同一幢楼里,一日三餐都是同款泡面,呆在这种密不透风又烟气缭绕的发霉书店里出现视幻觉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但深红最近几天都没有来过店里,实在找不出有什么能够诱发视幻觉的共通点。

就在店长陷入沉思之时,送书人却做出了否定的回复。

“您说的没错,视觉不过是人类所拥有的主观感觉而已。但无论是在数万年进化中已经退化的感知器官、还是人类自诞生之时起就从未拥有过的知觉,人类的感官无法体会到的事物是确实存在的。”对方似乎对这个话题兴致很高,打着伞站在路灯下的身姿在暴雨中巍然不动,一只手陈述似的小幅度摊开着,似乎正进行一场听众座无虚席的学术演讲,“而未知是恐惧最直观的来源——尽管那些无法被感知到的存在通常并不在意被人类以何种情感面对。”

是话中另有暗示?店长下意识地叼起烟卷,却发现烟草早已被暴雨浸成湿漉漉沉甸甸的一坨不明物体。与神秘事件打交道多时,在他的知识范围内符合这样描述的生物自然不少,但总归还是过于宽泛。店长扫了一眼手机,时间已经接近夜半,小猫却还没有回来,左小剑和深红那里也没有再次传来任何联系……事情似乎越来越不对劲了。

如果这是什么东西的召唤仪式的话,现在是不是已经太迟了?

“不必担心,教授。”送书人似乎注意到了他唯一的听众正心不在焉,“这场雨很快就会停下来的。”

怎么听起来都像是话中有话,那副比起“不在意”更像是“不必在乎”的轻松姿态莫名让人心生不爽。对眼前访客的警戒值拉升到最大,然而送书人却以惯常那种精密而机械的步伐踏上了通往二楼的台阶。

喂喂,真的不要紧吗……店长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出言阻止。那身仿佛是刚演完上海滩的整齐风衣装束如果就这么拍在淤泥和积水里,怎么想都很浪费清水和洗衣液。

向前踏出一步试图阻止,店长却突如其来地感到一阵眩晕。

 

"Home……safe."

"Enemy……push."

 

思维向下跌落,星空般的深海坠入其中。

上下颠倒的感官被水体浸没,湿润冰冷的液体浸入体表。

冰冷融于温暖。

 

“……人眼可分为感光细胞(视杆细胞和视锥细胞)的视网膜和折光(角膜,房水,晶状体和玻璃体)系统两部分。其适宜刺激是频率为300~750太赫兹的电磁波,即可见光部分,约150种颜色。该部分的光通过折光系统在视网膜上成像,经视神经传入到大脑视觉中枢,就可以分辨所看到的物体的色泽和分辨其亮度。因而可以看清视觉范围内的发光或反光物体的轮廓,形状,大小,颜色,远近和表面细节等情况。”

 

“值得注意的是,相关的视觉欺骗试验提示,人所看到的内容,和其本身想看到的内容有关。[2]”

 

波浪推挤着意识不断上浮。

以超越极限与想象的速度冲破无形障壁的一瞬,感官再次错位。

 

 

那是不完美的、片面的、残缺的、非真实的倒影,由如镜般光滑的水面中显现。这世界太过狭小,以至于无法容纳那样的“真实”。

但是,这一瞥已是人类的极限。

人类无法得见。

人类无法理解。

人类无法探寻。

 

存在即是悖论。

 

最初的目的已不重要。

为此可以舍弃一切。

真理即为唯一。

█即是唯一。

 

为人类的狭小眼界所局限、为人类的有限感官所阻碍、为人类的狂妄自负所束缚。

这世界的“不完美”。

 

——难以容忍。

 

在得以窥见的一瞬,“理解”。

虽如此,却永远不可认同。

 

 

 

“喂——店长大叔——”

“已经到开业时间了——”

 

雨已经停下来了吗。店长下意识地看向窗外。

旧书店二层的窗外艳阳高照。

尽管记忆停在了向送书人伸出手的一瞬,但除了头疼的要命,身上所有零部件似乎都完好无缺。抽烟过多虽然使得肺叶隐隐作痛,Hermitage的店长先生却对此总是意外地有着忍耐力。室内陈设也毫无变化,被视若珍宝的古董般老旧电器依旧好好地摆在原位。

话说回来好像少了点什么……昨天没收拾完的泡面碗似乎早已被人倒掉,进一步仔细检查之下洗衣液少了半桶,水表则明显仿佛被人开闸泄了洪。

小猫的外套正晾在三楼外,该不会是这小姑娘又开了二楼的门锁进来洗衣服?但小姑娘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够主动帮他把泡面桶倒掉的类型。店长摇摇头,将窗户打开透气。再三确认天空看上去并无任何异状,手机短讯就接二连三地轰炸过来,是左小剑的调查报告与和深红“今早天空突然恢复了正常?”的留言。

“喂……大叔……”

敲门声再次响起。小猫拖拉着刚洗过的背包站在门前,看上去似乎一夜未眠,黑眼圈比往常还要重上几分。看到店长开门,小猫自顾自地打了个哈欠,上楼补觉去了。虽然对让眼前的15岁小姑娘连夜在外“加班”心怀歉意,但店长还是决定先让小猫好好补足睡眠。

 

 

“在不知道的情况下事件已经解决了吗……还是说,昨晚发生了什么未知的情况?”

在一楼门口挂上“营业中”的牌子,店长习惯性地叼起烟卷。

不论怎么看,异常情况都不像是那种能够自动消失的好东西。如果说是集体性突发视幻觉,从医学角度上来说也不太可能一夜之间恢复正常。难道是只有雨天才会发生……

于老旧书桌后落座,店长很快就被店外凌先焦急而担忧的脚步声吸引了注意。

看来要先好好安抚一下面前的高中生少女再做打算了。

 

 

新都的潮汐早已悄然退去,昨日似乎正被海水倒灌的街道已在现代排水系统的超负荷运转下恢复了所谓的“正常”。迟到上班族拎着公文包匆匆地跑过雨后潮湿的街道,讲电话的声音被高分贝的汽车鸣笛盖过;三五成群的学生正在站牌下等待公交车,讨论的内容除了抱怨接踵而至的测验就是昨晚的电视剧;书店对面公寓里拎着环保布袋和雨伞出门买菜的大妈对着单元门外的刺眼阳光一拍脑袋,踏着气势汹汹的脚步又折返回楼上放伞。

这是70亿人类的真实,一成不变地重复着慵懒而又简单的基调,普通人的理想照常伟大而平凡,距离触及那层遥不可及的障壁依旧遥远。未知的存在并不会因为未被观测而自然消逝,新都丛生的疑云仍未散尽,游弋于认知内外的危险依旧亟待解决。

今日Hermitage照常营业。

 

[注]

[1]摘自百度百科。

[2]同上。

 

[后记]

店长、深红和小猫能够看到异状,而左小剑和凌先等人却并未发现异常,算是我对第五章结局到第一章开头之间送书人做了什么的一个大胆猜测的衍生吧(笑)。

另外送书店这个cp名想想还满合适,因为送书人的确送了店长一个书店(。

这篇文章想表达的其实就是,虽然送书人已经不做人了,并且自称已经不在意是否得到“他人”的理解和认同,但他对店长想必依旧有一种难得的欣赏态度。如果这两个人合作的话一定会做出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呢(笑)。但是对于送书人来说,他眼中的店长最后还是没有跳脱出人类的思维,而店长即使直面了泡泡也不可能以送书人的思维作为行动准则,因此这种可能性只有我们这些上层叙事能够想想罢了。

又及,我一直觉得克苏鲁神话应该被称作“克苏鲁科幻”,因为其中所谓的“神”不过是被人类冠以这一名号罢了。送书人所追寻的——被冠以神之名的“真理”,我对此不作过多评论,仅以刚刚脑海里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作结。

“朝闻道,夕死可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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